但一个小小的唐牛儿毕竟不能顶罪,最起码得先把宋江这个人找来。于是知县派朱仝和雷横两个都头去宋江的家里要人。古代讲究连坐,一人犯罪,全家人都脱不了干系,如果再窝藏罪犯,就更罪加一等。朱仝和雷横来到宋家庄,宋江的老爹宋太公振振有词,说自己早已经和宋江脱离了父子关系:“我在前任县官那里告宋江忤逆,把他撵出了家门,各立门户,互不来往。”说着,竟拿出一份盖有官印的证书。一看那个印章,居然还是真的!厉害吧!一个举世闻名的大孝子几年前和父亲脱离了关系!大家都是圈里人,都明白这是宋江预先给自己留的后路。其实这招现在仍然在用,你看吧,有些人手里证件一大堆,十几张身份证、好几个驾驶证、离婚证、结婚证、要什么证件随时拿出来,而且个个都是真的。这些东西,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的着。比如现在,朱红印章在哪儿盖着呢,你就拿人家老爹没辙。朱仝和雷横自然乐得做顺水人情。于是,宋江的家人得以脱身。
接下来,就按惯例搜查一下吧。朱仝直接走入佛堂,把供床拖在一边,揭起地板,宋江一下子就露了出来。简直跟没藏一样。也许他知道,即使别人发现了也拿自己没办法。事实的确是这样。朱仝说:“老大呀,你赶紧跑吧!这幸亏是我来搜,要是换别人来,你就完了!”到了此时,作为官员的朱仝公然放走杀人犯,已经是赤裸裸地执法犯法了。宋江听罢,脚板抹油,马上开溜。跑到沧州柴进大官人家藏了起来。柴大官人家里有祖传的免死铁券,谁也奈何不了他。到了那里,就彻底安全了。看来,这法律不能留死角啊,没空子人们还四处找空子呢,有这么大个空子摆着,谁还不会钻?
苦主阎婆子那里怎么答复呢?人家可是还等着要说法呢!朱仝二人来到县衙,报告说宋江已和宋家脱离关系,搜了一圈也没搜到。这时,知县又出场了,他说既然如此,那就按例申呈本府,发下海捕文书,然后把唐牛儿问成“故纵凶身在逃,”打了20板子,刺配五百里外。一直撺掇阎婆子告状的张文远(张三),也就是阎婆惜的姘头,到了这个地步也没办法了。书中说,“县里有那一等和宋江好的相交之人都替宋江去张三处说开。那张三也耐不过众人面皮;况且婆娘已死了;张三平常亦受宋江好处;因此也只得罢了。”而孤老阎婆子那里呢?“朱仝自凑些钱物把与阎婆,教他不要去州里告状。这婆子也得了些钱物,没奈何,只得依允了。”就这样,宋家除了不再领政府的工资以外,几乎毫发无损。吃亏的只有平头百姓唐牛儿和死了亲人的孤老婆子。这简直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活报剧!一件事情下来,层层扒皮,在这一层层扒皮中,黑白颠倒了,整个过程,每个人犯的错误似乎都不大。谁都可以振振有词地为自己开脱,追究起来,谁也没犯大罪。
此外,幕后的知县大人也是一个重要因素。他要是眼里不揉沙子,底下的人谁也不敢这么肆无忌惮,以朱仝为代表的关系网内人物执法犯法时,心里也得核计核计。恰恰因为上梁不正,下梁才敢随便歪。而知县处于金字塔的顶端,他比谁都聪明,在人命关天的这种事上,如果不能确认自己肯定摆平,从前途考虑,他一定要会舍车保帅,抛出宋江。可是,在这个县城里,实行的是一把手负责制,缺乏有效的监督机制,他是说一不二的老大,舞个人命案的弊,也出不了什么事。在这里,已经不仅仅是官官相护的问题了,官场集体营私舞弊造成的结果是集体欺负弱小,不仅了无公正,甚至整个社会的道德基准完全丧失。
接着,宋江踏入江湖,恰如同纵虎上山,领导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运动,差点将大宋王朝颠覆掉。他,这个腐败制度的既得利益者,也深感这样的社会着实欠抽。